作者:佚名       来源于:中国民俗文化网

我说没有别人写,只能是我写,不客气地讲,作家里有谁写了一些政治上的见解,能够达到我这个程度,能达到我的这种直白,同时保持一定的锋芒,我是看着很难有人超过我。其他人写会有这么几种情况;一种情况是由于追求刺激,由于追求过瘾,就变成了一个不能被容忍或者不能被容许的情况产生。

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,他也有很技术性的问题,你究竟了解不了解这些问题。如果说是抨击时弊,拿这个角度来说,网络天天在那儿抨击,任何一种社会事件,一个交通事故,或者一个食品上的安全问题,都会被放大,被炒作,或者被痛斥,任何一个消息,都会上升到政治层面,受到严厉的责备。

张英:也是你作为老作家的本事和高明之处。

王蒙:这是一个事实,我能够掌握在维护体制这样一个方针下面,我很直白地发表了许多带棱带角的意见,揭示了一些真实存在的挑战和困惑。

我觉得这也还不是我所追求的。我追求的是,在今天中国来说,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,就是能不能够有一些建设性的意见,能不能有一些建设性的揭示,能不能有一些建设性的呼吁,能不能有一些建设性的诉求,这个诉求是建设性的,但是它也很有尖锐性。

如果有一些人,提了几个不同的观点,但都是在那儿谩骂的时候,有一个人带建设性、理性的甚至于中庸的态度出来,他冒的风险比他站在某一面谩骂不见得小,甚至于几面一块来夹攻的,我这一辈子常常倍尝夹攻的滋味。

比如说某本杂志,曾经一度每一期都有文章专门批判我;另外,又有一批愤怒的中年文化名人,批评说我是一个卖身投靠来讨好政治权力的一个人,他们有机会动不动就要宣布这方面的讨伐。

所以,我现在发现就好像两边吵架似的,都吵得非常凶,你上去很平和地说,你们不要这么吵了,咱们坐下来谈谈,也许两边的人会同时骂你,认为你在那儿装腔作势,认为你是一个伪君子等等。

张英:我们绝不允许第三种情况存在。

王蒙:对,您这个问题说得特别好。我曾经很欣赏咱们一个哲学家,就是庞朴教授,他主张一分为三,他说一分为二是很可怕的,实际上一分为三是正确的。

很多事情很复杂,千万不能简单化处理,用非黑即白的形式,用左的或右的形式出现,事实上在黑白之间、左右之间,有许多中间地带。比如说在拥护与打倒之间,在歌颂与批判之间,完全还有大量的中间地带;在圣人和败类之间,在英明和昏乱之间,都应该允许有大规模的中间地带。

张英:要么对要么错。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,要么是敌人,要么是朋友,没得选。

王蒙:是。中国这方面的情况比较严重,这也不是偶然的,因为我觉得一个是从咱们的历史上、咱们文化的传统来说,往往是二者取其一。我觉得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,就是中国在文化上、在政治上,从来都是非常自信,在过去根本不知道,世界上有许多国家存在。除了中国以外,其他的一个是海洋,海洋对中国人就是荒凉,什么都没有,但是可能有神仙,就是海上有仙山,此外什么都没有。再就是周围小的番邦,这些番邦是蛮夷之地,即使他们在战争中打败了中原的民族,他们也是蛮夷,来到这儿以后他必须学习中原的文化。

可是在鸦片战争以后,中国乱套了,中国慌神了,就觉得这是一个民族生存问题,也是一个中华文化的危机。所以这种急躁的心态,1949年以前其实就有了,我也屡屡写到,确实都是一种急躁的心态。

我过去写小说也写过好多这种东西,但是写小说有时候别人看不那么注意。我写过一个小说,就是说有一个人他有好几个儿子,都特别孝顺,由于过于尽孝,老父如果有一点病,就用各种方法来给老父治疗,相互之间就认为只有自己那种方法是对他自己有好处的,而认为另外的方法是在残害他的父亲,所以相互之间打成一团。最后这个老父就吓跑了,不敢让孩子看得见自己,不敢让孩子尽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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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与政治生活

张英:在中国当代作家里,文学与政治纠缠不清,文学和政治相互影响,从《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》到《青春万岁》,再到《这边风景》,相互成全,于是有了今天的王蒙。

王蒙:文学来自于生活,当然也不能回避政治。孔子也曾说:“诗,可以兴;可以观;可以群;可以怨。”就是指出了文学的一些社会功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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