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德：一座为避暑而生的城市

文/宁锐 程薇 黄旭

余秋雨曾把承德比作一把曾经休憩过一个疲惫的王朝的躺椅。从康熙到咸丰，避暑山庄在皇帝的千秋壮志中诞生，又在外侵者的隆隆炮声中被抛弃和遗忘。300多年的雨打风吹，承德依然是那座为避暑而生的城市。

乘车从北京出发，前往承德的三个半小时，我们也跨越了清康熙以来300多年的光阴。脚下的这段路程在以前曾经需要花掉几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，皇帝庞大而庄严的狩猎队伍，曾经在一个个炎炎夏日的开始，顶着似火的骄阳，背靠着南国侵袭过来的逼人暑气，一个行宫一个行宫地住过去……皇帝焦灼而疲倦的眼神是否一路都在投向北方？那个青山绿水的所在、苍茫辽阔的草原是否一次次抚平了帝王心头的忧虑？

如今，承德这座城市以自己的方式保养着自己的生活，平静而含蓄地迎接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游客。远去的那个年代给这座城市刻下了独特的烙印，无论是山水风光、还是街巷里弄，这座城市都是闲适和悠闲的。

避暑山庄、外八庙：

躺椅上的夏宫

没有去过避暑山庄的人是幸运的，这座全世界最大的皇家园林能给予他们最大程度的想象空间，曼妙与神圣的面纱背后，总是能够产生一次次向往的冲动；去过避暑山庄的人也是幸运的，全盛时期的72景犹有余威，可以在每个晨昏变幻中把捏一个远去的王朝的渐渐消失的脉搏，寻找那些散落的细节与记忆碎片。

半个王朝的背影

认真地探究起来，承德避暑山庄只是当年从北京一路通往木兰围场的20多个行宫中的一座，也是最后一座，这座行宫的建成与远在210公里外的另外一个名字紧紧相连——木兰围场。康熙曾经率领过48次“木兰秋猎”，这位有为君主的足迹一次次在承德这块风水宝地徘徊不去，这里三面傍水、一面连山、层峦叠嶂、气候温和、风景秀丽，有着北国大地不多见的天然秀气，然而更重要的是它背后的军事意义——地处军事上的咽喉要道，同时又离清王朝的发源地——东北距离相近，正是一个绝妙的门户所在。

也许“避暑”只是一个幌子，习武备边才是康熙决定修建这座行宫的真正意图。于是，在“木兰秋猎”如火如荼地进行了20多年之后，这座行宫在皇帝的授意之下开始兴建，此后又经历了不断的增建与扩充，87年以后，也就是到了乾隆57年（1792年）才终告完工。

随着王权中心的移动，众多的王公重臣、文人墨客也追随而至，纷纷在承德修建府邸宅院，一时间酒楼茶铺先纷纷聚集到山庄门外。

避暑山庄的荣耀在1780年达到高峰——乾隆皇帝在这里举行了他70岁的生日大典，而更令龙颜大悦的事件为六世班禅的祝寿之举，因为这无疑也是满藏关系和睦亲密的表证。历经13个月的长途跋涉，班禅率领着2000多人的庞大队伍才到达行宫，接受了乾隆赐予的御笔妙扇，在乾隆心爱的四知书屋小憩之后，被破例允许到后宫参观并由皇帝亲自导游避暑山庄。

我们可以想见皇帝轻挥御手、指点江山的自得与惬意——这边的金山亭是复原自镇江的金山，那边的烟雨楼是来自浙江嘉兴的南湖，再那边的文津阁是皇家七大藏书楼之一，为藏《四库全书》依照宁波天一阁而建……皇帝把园内康熙和自己命名的72景详细讲述、娓娓道来，班禅大为叹服。

在避暑山庄除了避暑、赏玩园林、摔跤、骑马和射阅（给皇帝表演射箭比赛）之外，“吃”是一项重要的内容。懂得享受的乾隆在山庄里各处游乐，也就走哪儿吃哪儿。他常吃的主要有烤鹿、烤豹肉、熏雉和熏兔等野味，也爱鸡鸭蛋肉等家常。然而，到了他的生日的时候就没这么简单了。1771年，乾隆的61岁生日在山庄度过，碰巧这一年又是乾隆母亲皇太后的80寿辰，大学士、各部尚书、侍郎和各省官员送礼的队伍拥挤在古北口往承德的路上，昼夜兼程、人人急如星火。

生日当天，由上千人演出各路神仙祝寿戏，“面具千百、无一相同”。晚上又在万树园演出了灯火戏，蔚为大观。九月初八又发生了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，蒙古的土尔扈特部回归祖国，一片颂扬声里，乾隆再次大开宴席，宴请首领渥巴锡。

避暑山庄的熠熠光环并没有掩蔽山庄外的8座寺庙的光彩。庙是承德避暑山庄外的喇嘛寺庙群，绝大多数是清朝在解决西藏与边疆问题的过程中，为在此朝见清帝的蒙藏王公贵族观瞻、居住而建造的，每座庙背后都有特别的传说和故事。

这些依山而建的庙宇，在创立之初就在布局上运用了一些特殊手法。比如，所有的寺庙都是以避暑山庄为中心放射状分布，庙门无一例外地都朝向避暑山庄。外八庙与山庄分别代表着神权与皇权，尤其是标志性的“小布达拉”和“班禅行宫”，宝相庄严，为这座皇权下的都城注入一派“君权神授”的气象。赶上藏传佛教的节日，庙里的喇嘛会大做法事，这使得带着朝圣的愿望远道而来的信徒们的梦想有所依托。

墙里墙外两个世界

从远处眺望整个承德市，山庄犹如一朵圣洁玉立的莲花，周围的苑墙与外八庙是它舒展的花瓣，再下面，是紧紧依偎的市区。墙里墙外，两个世界。喧嚣的市井生活被挡在高高的苑墙之外，却又在这300多年间，被这墙内神圣庄严的王气所渲染、浸淫。这里街道上的人都是闲适的、逍遥的，即使是叫卖旅游商品的摊贩,也不像别的旅游景区那么嘈杂。

时常有30多岁的年轻人也学着老一辈提着鸟笼沿着山庄的墙脚遛弯儿，如果起得够早，他们甚至会一直遛到山庄里，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，抖开遮着鸟笼的蓝布，眯起眼睛，听旁边已经聚起的京剧爱好者们吊吊嗓子。没有哪个城市的居民有承德人这样的幸运，他们所在的生活区离皇帝的行宫只是半里之遥，轻松地一踱就能步入300多年前的光景，世界上最大的皇家园林仿佛也只是家中的后花园。

而避暑山庄究竟有多少种玩法？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。宫殿区和苑景区恍如一座巨大的迷宫，所构成庞大的山庄其实并不适合大多数游客的走马观花、惊鸿一瞥。老道的当地人认为，如果想细品山庄各处的风味，非花个两三天的功夫不可。

山庄最美的景致集中在湖区，而湖区最美的时间是在晨昏。早晨，步出蒙古包的围栏，山庄内散养的梅花鹿已经比你先沐浴在晨光之中，湖上有迷雾重重，早来的登山健身的老人的家常絮语已经隔了雾气飘入耳中，沿着古御道一路上山，在乾隆钟爱的万壑松风临窗远眺，林木森森，风景绝佳。

因为林木葱郁，沟壑众多，山庄内的温度与咫尺之遥的市区相比有时候能够达到4-5摄氏度的差异。试想，凉爽的微风轻拂之下，在山庄脚下的蒙古包度假村里与一众好友畅饮，听马头琴的乐曲在蒙古琴师的手里微妙地倾诉，汉子们魁梧健壮，女人嗓音高亢，他们将哈达挂在人们胸前，远道而来的客人谁能抵抗这份豪迈？谁能拒绝这里声名在外的塞北宫廷美食？

离此半里外的市区，武烈河水激流不再，在朦胧的正午阳光下缓缓流淌。偌大的皇家园林在蝉声中静静地睡眠，它的主人远随那个王朝消遁而去，在苍龙一样的山岭群壑中，留下一记清晰深刻的剪影。